谭嗣同《就义》赏析 / 李淑章

2025-08-07
来源:中国观网华北区

     这是内蒙古师范大学李淑章教授连载于《北方新报》的原稿,经作者同意,观网将连续转载,供读者阅读欣赏。


关于作者本网简介如下∶

李淑章, 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。内蒙古国学研究会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。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,荣获“人民教师”奖章。

主讲“现代汉语”“古代汉语”“演讲学”“中华优秀古诗文”等课程。

先后在全国及内蒙古报刊上发表人文方面的论文数百篇。

2022年8月中华书局出版的《众里寻他千百度一淑章谈古诗词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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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北方新报》“淑章谈古诗词”开栏的话

如果你想走近中国经典古诗词,那么,就来读读“淑章谈古诗词”吧。李淑章教授是内蒙古国学研究会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,是内蒙古汉语言文字研究会名誉会长。最近有专著《中华绝美古诗词百首解析》出版,在全国发行。多年来,李淑章教授一直为本栏特约撰稿人。李老谈古诗词,从讲作者故事入手,以独特视角娓娓道来,陪伴读者欣赏作品,视野开阔,知识点多,间有指谬匡正,给人启示多多。正是:淑章一席谈,经典显真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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谭嗣同《就义》赏析

有心杀贼,无力回天,

死得其所,快哉快哉!


一、简要说明:1898 年9 月28 日,在北京宣武门外菜市口刑场上,谭嗣同、刘光第、杨锐、林旭、康广仁、杨深秀等六位爱国志士慷慨就义。临刑前,“六君子”面不改色   只听谭嗣同高声朗诵道:“有心杀贼,无力回天,死得其所,快哉快哉!”诵罢,哈哈大笑。

二、部分词语注释:1. 有心杀贼:贼,指以慈禧为代表的守旧势力,包括袁世凯在内。2. 无力回天:是戊戌变法失败了,自己无能为力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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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赏析这首诗。

这首诗是谭嗣同临刑前高声朗诵出来的,原来并无题目,《就义》是后人所加。

这篇“赏析”,旨在试着探析谭嗣同的内心世界,所以,更多的文字不在诗的形式上着力,而是想多写一点他对人生选择的知行之路。

顺便说一句:专门研究谭嗣同的著作与后人评价他的文章浩如烟海,这里只引用少量与《就义》有较密切关系的材料,供读者参考。

首先,讲讲关于谭嗣同的《仁学》。

《仁学》是谭嗣同所著,大约写于1896 年至1897 年之间,共五万多字。该书有这样的观点:世界是由物质的原质所构成,其本体是“仁”,

世界上出现的一切现象均是由“仁”支配的。

讲到人类社会,谭嗣同认为,它不是静止的,而是不断变化与发展的。这就彻底与“天不变,道亦不变”的封建思想划清了界限。毫无疑问,谭嗣同积极参与戊戌变法以及慷慨就义,都是建立在他的世界观与人生观的基础之上的。

其次,梁启超对谭嗣同之死的观点。

下面的内容源于梁启超的《谭嗣同传》:当维新派得知袁世凯出卖了他们,感到大事不好时,梁启超去拜访谭嗣同,正研究对策,突然又听到慈禧垂帘听政与抄捕康有为先生居所的消息。这时,谭嗣同从容对梁启超说道:“昔欲救皇上既无可救,今欲救先生亦无可救,吾已无事可办,惟待死期耳。虽然,天下事知其不可而为之,足下试入日本使馆,谒伊藤氏,请致电上海领事而救先生焉。”于是,梁启超当天晚上就住宿于日本使馆,而谭嗣同则待在家里等着被捕。等了一天,不见捕者到来,于是第二天,他就进入日本使馆,带着他的著作及家书等一小箱,交给了梁启超。在交谈中,谭嗣同说:“不有行者,无以图将来;不有死者,无以酬圣主……”谭嗣同被捕之前一天,日本志士数人再三再四地苦劝他东游,他坚决不听,说道:“各国变法,无不从流血而成。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,此国之所以不昌也。有之,请自嗣同始!”

关于谭嗣同为什么而死,学术界争论不断。其中有人讲到“入世”与    “出世”,说他有“儒家君子人格,佛教菩萨精神”。见仁见智,值得研究。

最后,从多个角度探析谭嗣同之魂。

1. 谭嗣同是“佛学彗星”的说法。

有一本叫作《景德传灯录》的书里,记载说,东晋时期有一位叫僧肇的佛教信徒,因为不听皇上的话被杀。临刑时,僧肇极为平静,他破手指,在地上用血写下了一首偈诗:“四大元无主,五阴本来空。将头临白刃,犹似斩春风。”(佛家认为,世间万物由这“地、水、火、风”这四大物质元素组成,即诗中所说的“四大”。“五阴”,即“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”,其实也是“空”的。)

在僧肇看来,法身本来就无所谓生无所谓死。所以,在白刃面前,只觉得如春风拂面,毫无所惧。

谭嗣同就义后,有人就把他们联系在一起,被誉为中国的两座“佛学彗星”。原因是谭嗣同也笃信佛学,而且他在《仁学》中也有类似的论述。据此,有些学者就认为谭嗣同的死就是一种对佛的信仰。

2. 古今中外视死如归者的共同点。

纵观古今中外视死如归仁人志士,他们的壮举不都是源于对某种宗教的信仰。读者都熟悉的文天祥,他的他的生死观,集中反映在他诗句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”之中。革命烈士夏明翰留下的则是另一首诗:“砍头不要紧,只要主义真。杀了夏明翰,还有后来人。”而吉鸿昌那四句诗,又从另一个角度,启示后人应该怎样对待自己的生与死:“恨不抗日死,留作今日羞。国破尚如此,我何惜此头!

如此看来,谭嗣同之死,其意义也是很具体的,而绝非虚无缥缈的抽象的无所谓。所以,说谭嗣同之死是一种“佛教菩萨精神”,恐怕未必完全正确。

3. 《就义》诗的丰富内涵。

据说谭嗣同就义那天,围观者上万人,军机大臣刚毅是监斩官。临刑时,谭嗣同叫刚毅上前来,说:“我有一句话!”刚毅走开不听,于是谭嗣同就大声朗诵了我们要讲的这四句诗。

先说“有心杀贼”。贼,当然是指袁世凯与荣禄之流。“有心”,清清楚楚地吐露了他临死前的所思所想;“杀”,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表示,他如果不死,必然要无所畏惧地与顽固派血战到底。尤其是想到袁世凯这个“贼”,他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。所以,只看第一句,就会感受到这位志士临终时内心中沸腾着什么。

再说“无力回天”。“无力”,是指自己将要就义;“回天”,是指为实现变法而东山再起。这句诗折射出当时谭嗣同内心的惆怅与无奈。当然,这“无力回天”四字,只是就自己而言;当他想到,他已把“回天”的希望寄托在出走的梁启超等人身上时,他的心中顿时展现出一个豁然开朗的境界,于是就有了第三句。

现在说第三句“死得其所”。这里着重说说“所”字在这句诗中的含义。“所”,在这里不能简单地理解为“地方”或“处所”,应是指谭嗣同此时此刻内心中出现的一种美好境界,一种他一直向往的归宿。可以想象,此时的谭嗣同肯定是无比欢乐与无比陶醉的,再无任何留恋与牵挂了。

最后说第四句“快哉快哉”。“快”,是形容词,它有愉快、快乐、痛快、爽快等诸多含义,而“哉”这里是句末语气词,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“呀”“啊”“哇”等。当他面对屠刀,连喊两个“快哉”时,那是怎样一种气壮山河的力量,又是怎样一种震天撼地的声响!

壮哉,谭嗣同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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